KEKE姬颜

感恩每一份喜欢

明德皇后—第一刀


  李承鄞从围猎场带回一个驯马女,引得朝堂众人议论纷纷。

  后宫要添新人了,时恩并不惊讶,不论怎样深厚的情意也难以忍受七年的冷言冷语,七年,纵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,唯独皇后,从始至终对李承鄞视而不见。

  围猎那日李承鄞原本兴致缺缺,看到一身骑装的少女扬鞭而来时,眼里忽地燃起了光亮。

  时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见到一个神采奕奕的少女,笑意盎然,她的发丝随着马蹄起落在风中飞扬。

  李承鄞歪着脑袋看了她足有半晌,随后朝她勾了勾手指。

  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  驯马女名叫仰吉,是番奴的私生女,自小便在主人家里做活,后由番商几经转手卖到豊朝。马场的曹安看她可怜,性子又活泼讨喜,便将她买下教她训马,自此视作女儿养育。

  曹安只当是她御前失仪,登时吓得跪下来磕头请罪。不过李承鄞没瞧他,也没再瞧仰吉,只是冷冷吩咐时恩:“带回宫里。”

 

  仰吉没有封号,也没有分到宫室,李承鄞只是将她安置在了皇后宫里的侧殿。

  宫里头的人说,这是皇上这些年来受够了皇后的气,因此特意找了个胡女来气她。

  可惜皇后并不理会,她整日闷在殿里郁郁寡欢,日渐消瘦。

  时恩也摸不透李承鄞的心思,仰吉长得并不像她,不如她灵动,也不如她美丽,非要说有相似之处,那便是二人皆有精湛的马术。

  

  由于仰吉进宫许久李承鄞都没有宠幸她,众人对她的好奇也日日消减。可那仰吉却不是个乖巧性子,不是今日拆了墙,便是明日揭了瓦,搅得后宫不得安宁。

  她没有位份,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,可是皇上这头态度也不明确,众人拿捏不准,只得将此事就此搁置。

  

  这日时恩正在盯着绣娘做活,柔福宫的丹娘便苦着脸来了,说是仰吉偷吃了嘉妃的药膳,再做已经来不及。嘉妃那头催得紧,她如实禀告也不是,不说也不是,左右为难,这才找到时恩让他拿主意。

  时恩叹了口气,仰吉这样留在宫中也不是个法子,他须得试探一下李承鄞的心意。

  李承鄞在批阅奏折,只是静静听时恩禀报,并不言语。时恩等了一阵终是耐不住了,小心翼翼地开口:“皇上?”

  “后宫琐事还要我来拿主意,不如你替我将凤印讨了来。”

  时恩体味了这句话良久,方明白李承鄞的言下之意——他是想让他去找皇后。


  天寒地冻,皇后殿里却没有烧炭,比这屋外寒意更甚。他打了个寒颤,看身边的仰吉仍是活蹦乱跳。

  “你莫要得意了,过会儿皇后娘娘要打你板子。”

  仰吉毫不在意。她自进宫起就听了许多有关皇后娘娘的传闻,丹娘说,这宫里没有女人不喜欢皇上,除了皇后。她很是好奇,皇上丰神俊朗,皇后为什么不喜欢他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冷冷清清的宫殿,只有一个名叫永娘的婢女在侍候。她看见时恩,愣了半晌,道:“皇后娘娘在后院,你随我来。”

  仰吉便跟着她后头,东瞧西瞧,眼睛咕溜溜地转。

  永娘看她的眼神有些许复杂,她抬手,似乎想抚她的脸,不知为何最终却又将手放下,吩咐说:“皇后娘娘心烦,你乖乖的,不要提不相干的人。”

  仰吉似懂非懂地点头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石桌泛着青灰色,像结了一层寒霜,桌上搁着酒。这样冷的天,皇后却在院中独自饮酒。

  仰吉探头去看,终于瞧见了传闻中的皇后,她生得好看极了,丹唇外朗,琼鼻高挺。可惜的是眼里没有生气,就像这冷冰冰的宫殿。

  “娘娘,新进宫的姑娘名叫仰吉,让您看看要给个什么位份?”时恩不敢大声,刻意略去了话中的“皇上”二字。

  皇后娘娘看都没看仰吉一眼。“正四品美人。”

  位份有些高,不合规矩,可时恩不敢多话,复问:“娘娘,美人偷吃了嘉妃的药膳,要罚吗?”

  皇后稍有一顿,酒水不慎洒出了些。“从轻。”

  她不再言语,低着头继续饮酒。

  仰吉盯着那洒出来的酒水,舔了舔唇角。“娘娘,我可以尝尝你的酒吗?”

  时恩与永娘愕然。皇后这才转头看了仰吉一眼,见她圆睁着眼满脸天真模样。

  “喝吧。”

 

  

  自那以后,仰吉便常常大着胆子去找皇后喝酒。

  她有没完没了的话要说,皇后不理会她,她就缠着皇后叽叽喳喳,从年幼时的见闻说到曹安手下的马场。

  娘娘甚少说话,被她说烦了就皱着眉嗔一句“真吵”,话虽如此,却从来不赶仰吉走。

  后来又因仰吉嫌冷,在许久没烧炭的殿里烧了皇上赏的红萝炭。

  久而久之,皇后竟也会同仰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,虽不常见,可足以让永娘欢喜不已。

  

  李承鄞仍然不让仰吉侍寝,却总是差人送些小玩意讨她欢心。

  宫中妃嫔早已因仰吉越级晋封心生不满,又见皇上如此宠爱她,更是醋意横生,对她处处冷落。

  仰吉索性也就不找她们搭话了,日日往皇后这里跑。

  永娘有时怕皇后嫌烦,便支使仰吉去与她年纪相仿的林美人处,仰吉却不肯。“我就喜欢皇后娘娘,我觉着我和娘娘生来便亲近。”

  嘉妃暗地里骂仰吉攀龙附凤,说皇后本是公主,而仰吉只是番奴,怎会亲近?

  众人皆在附和,可永娘却格外清楚仰吉与皇后的亲近,他们都是血里有风的草原姑娘,不该被拘在这四方天地。

  

  这日仰吉活蹦乱跳,神神秘秘地携了只匣子来。永娘问她,她只捂着嘴笑,一眨眼便跑得不见踪迹。

  永娘无奈,端着牛乳茶进屋,瞧见仰吉缠着皇后猜匣子里是什么,皇后被她磨得没了脾气,只得坐下来答话。

  “零嘴罢,你除了吃还能记挂着什么。”

  仰吉粲然一笑揭了谜底。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,从里头掏出一只木刻的小马,上头的红漆鲜亮,在烛光下熠熠生辉。

  “娘娘,是小红马!从前在曹安爹爹的马场我最喜欢的便是我的小红马!”

  皇后歪着头看小红马在仰吉的手掌上翻来覆去,竟露出了些许笑意。

  永娘泪水上涌,她已然忘记皇后从前也是那般爱笑的小姑娘。宫闱七年,长夜消磨了她的恨意,也耗尽了她的生气。

“娘娘,这小红马便送给你吧!”仰吉笑盈盈的。“皇上赏的小玩意儿里头我最爱的就是小红马,可是什么东西都不抵娘娘愿意听我说话,娘娘不嫌我话多,娘娘还给我好吃的点心和牛乳茶……”

  仰吉叽叽喳喳个没完,永娘却是呼吸一滞不忍看向皇后。她长睫颤动,目光中寒意凛凛,她又变回了那个冷若冰霜的皇后。

  仰吉毫无察觉,继续讲述自己的小红马,永娘只得咬牙下了逐客令。

  她不明情况,走前还将小红马留在桌上给皇后赏玩。永娘想将那小马丢出去,却听得皇后在她身后开口:“永娘,留着吧。”


  后来仰吉又来了几次,永娘皆以皇后身体不适为由回绝了,仰吉便也不再来,殿里蓦然没了她的嬉笑声,倒叫她有些不习惯。

  天转暖了,可娘娘这几日闷闷地不愿动弹,坐在秋千上看云便能看一整日,食欲也不大好。

  永娘猜是因那日仰吉提到了皇上,可她没有法子,于他,于她,往事旧情都是一根隐刺,拔不掉时作痛磨人,一旦触碰却又怕不掀个刺深肉痛就无法消停。

  皇后看云,永娘便看她。

  宁静的时光总是短暂,只一会儿就听见外头鸡飞狗跳喧闹异常。

  永娘不满,去外头查看,才知道原是皇上要仰吉今夜侍寝,仰吉吓得不知躲到了哪里去,满宫的人寻到现在也没寻着。

  永娘蓦然记起今早殿角似有黑影一闪而过,她以为是自己花了眼,便没留意,如今想来,怕是不对。

  她大步返回院中,却发现仰吉早已跪坐在地上抱着皇后的腰哭了起来,涕泗横流蹭了皇后满身,皇后没有推开她,永娘便也在一旁静观其变。

  “娘娘,我不想侍寝,侍了寝就得一辈子当妃子,我不喜欢皇宫呜呜呜……我想曹安爹爹,我想我的小红马……”

  仰吉知道皇后是西洲人,但因永娘的吩咐从未在皇后面前提及西洲,此刻许是伤心昏了头,言语也少了许多顾忌。

  “娘娘也想西洲吧,娘娘也想在草原上骑马是吗?娘娘想的太伤心了才会整日闷闷不乐……仰吉现在用尽力气逗娘娘开心,可是等过了十年八年,仰吉也变成了娘娘这样,会不会没有人来逗仰吉开心……”

  她伤心过度,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,伤心到毅然揭开了皇后血淋淋的伤疤。

  永娘想拖开仰吉,被皇后制止。她抚着仰吉的头,极尽温柔,好似在抚着当年的自己。

  “仰吉不哭,本宫去找他,让他放你走好不好?本宫喜欢仰吉,才不会让仰吉变得和本宫一样……”

  一滴泪滑落,如天边坠星。皇后甚少笑,但更少像现在这般流泪……

  

  李承鄞没料到她来得这般快,手一颤,墨便在奏折上晕开,可他眼里无物,只剩下眼前人。

  “皇后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都在颤抖。

  “放仰吉走。”皇后冷冷道。

  恨总比视而不见的好。连他自己也不清楚,他的心怎会扭曲至此。

  漫漫岁月将她滔天的恨意消磨成今日苦到发涩的陈酿,她又开始视而不见了。他想,那就给她添几分新的恨意吧。

  “我会封仰吉为充媛,叫她日日为你解闷。”

  李承鄞的笑意中几乎是带了谄媚,他祈盼着她的恨意不绝,又期待她能因此对他有些许感激。

  皇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,随后苦笑了一声,道:“就当我求你,放了她。”

  “晋为妃子也未尝不可。”

  而他只是冷着脸不看她。她记起那个火光熊熊的夜晚,顾剑被万箭穿心,他也是这般冷眼旁观,他从来没有变过。

  “李承鄞!这宫里有我一个活死人就够了!你还想要做什么!仰吉何错之有!”

  恨意重又鲜活。七年,她不闻不问不看,她以为她早已心如死灰,可他总有法子让她再次崩溃。

  “解闷?仰吉是人啊,她不是玩物……”皇后的声音中满是悲恸。

  李承鄞凝视了她许久,幽幽开口:“我没想让她侍寝,我只是想知道,皇后会不会连恨我都不肯。”

  “放她走。”

  “我要你心甘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心甘情愿的“情愿”二字被皇后吞入腹中,她吻上他,像是就此翻开了如梦如幻的扉页。

  李承鄞紧拥着她,心想,就这样吧,如若这是一场梦,那他希望永远也不要醒。

  她像在泄恨,尖牙在他唇舌上啃咬,血腥气在刺痛中漫开,可他甘之如饴。

  七年时间,足以给少女添了几分风韵,他手掌探入她的衣襟,温热绵软的触感叫他发了怔。

  他想过一万次现下的场景,他在梦中将她拆骨入腹,寸寸蚕食。可如今成了真,他却不知所措。

  他的手撩开了她的裙摆,顺着光洁的腿向上。她嘤咛了一声,他也随之一颤,她的眼中的冷漠被情欲所替代。

  “小枫……”

  他不再唤她皇后,看她在身下红着脸颊,他竟有些不敢继续,耐着性子一寸寸亲吻她。不要结束,不要结束,他在心中默念。

  “李承鄞,放了她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

  “现在就放,给她些银两……嗯……为她谋个好些的出路……”

  李承鄞于是真的当即下了令,他低沉的声音中有难耐的喜悦与情意。

  “小枫……”

  黄粱梦醒。

  皇后的双眸恢复了冷漠,她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,插进他的胸膛。

  他看着鲜血浸透了褥子,露出一个无比畅快的笑容,她没用全力,她还是不忍心杀他。

  他竟想,就这样吧,两个人的一生,就在这样的纠缠不清的恨意中渡过,只要她还在他身边,只要她不对她视而不见。

  时恩看见满身血污的一脸木然的皇后走出门,惊慌地叫着太医。

  一片嘈杂中,李承鄞却在想,下一刀,下一次,会是何时何地……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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